当地时间7月10日，美国白宫网站公布了美国总统拜登实施的一项新政策，对自墨西哥进口铝产品实施“冶炼国和最新铸造国”要求，即自墨西哥进口铝产品所使用原铝的主要或次要生产来源国家是中国、俄罗斯、白俄罗斯、伊朗（简称“中俄四国”），或者熔铸环节在上述国家，将按照“232调查”加征关税，于当日生效。
近年来，为克服中美贸易摩擦影响，稳住出口基本盘，我国铝企业不断拓展海外市场，墨西哥逐步成为我国第一大铝材出口目的国，2023年对墨西哥出口50.5万吨，占我国铝材出口总量的9.6%，居第一位，且出口产品所使用的原铝大部分由中国国内供应，即使使用了进口原铝，合金化熔铸环节也都全部在中国国内完成。因此，美墨此次贸易政策调整究竟影响如何，引发了行业热议。我们认为，虽然这是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贸易政策调整，且对中俄四国直接影响有限，但逼迫墨西哥铝产业与四国脱钩，排斥中国产铝材、俄罗斯产铝及合金，完全是霸权主义和“长臂管辖”的体现。
一、事件背景
232调查是2017年美国商务部根据《贸易扩张法》第232条对自全球进口铝产品发起的贸易调查，2018年3月，美国依据调查结果，以影响国家安全为理由对自全球进口的铝产品加征10%关税，当月23日生效；仅加拿大、墨西哥被豁免，后对欧盟、澳大利亚、巴西、韩国等国家或地区暂时豁免至5月1日；2022年1月1日起，美国对自欧盟进口铝产品实施关税配额制。232调查涉及的铝产品主要包括未锻轧铝及铝合金、铝条杆型材、铝线、铝板带、铝箔、铝管、铝管附件、部分铸件和锻件（7616.99.51.60、7616.99.51.70）以及部分相关产品。
二、分析逻辑
分析具体影响，涉及以下三个因素：第一，原铝来源和熔铸环节是否在中俄四国；第二，出口至墨西哥后产品是否发生原产地变更；第三，变更原产地后产品是否在232调查范围内。
首先，需要了解“原产地”规则。原产地规则是国际贸易政策的重要组成，其核心是按照相应标准认定进出口货物的原产地归属，通行的规则是最终使产品发生“实质性改变”的国家或地区为原产地。根据2018年签署的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The United States- Mexico-Canada Agreement，USMCA）中的“原产地规则”，可以通过以下三点判断商品的原产地是美墨加三国，一是使用三个国家生产的原料并生产；二是使用三国之外的原材料生产，但产品HS编码前四位（部分要求前六位）发生改变，如铝板带加工成铝箔，其HS编号由7606变更为7607；三是产品HS编码前四位或前六位未发生改变，但本区域产生的附加值占比（Regional Value Content, VRC）不低于50%或60%。以上三者为并列关系，只要满足其中任一项即可确认其原产地为美墨加三国。
表1 美墨加协定关于76章商品原产地变更规则
具体来看，可分以下情景进行分析：
1.墨西哥自中俄四国进口未锻轧铝及铝合金（HS 7601）并进行进一步加工
墨西哥自中俄四国进口未锻轧铝及铝合金并重熔加工生产相关产品：第一类是铝合金，原产地未发生变化，依然被加征10%关税；第二类是铝板带、铝箔、铝挤压材等232涉案铝材产品，即使其HS代码变更、原产地变更为墨西哥，但若其原铝及熔铸环节涉及中俄四国，也被会加征10%关税；第三类是铝合金车轮等铝制品，因不在232调查范围之内，不加征关税。因中国很少出口原铝，也很少以一般贸易方式出口铝合金，因此，该类别贸易影响不涉及中国。
图1 中俄四国铝及铝合金贸易影响分析示意图
2.墨西哥自中俄四国进口铝材及制品（7603-7616）并进行进一步加工
根据产品的生产工艺及成本，理论上部分热轧坯料、铸轧卷、冷轧料等（统称为铝箔坯料）在墨西哥进行冷轧、箔轧生产铝箔，或热轧厚板裁切成铝条杆，可实现原产地变更，但产品依然在232范围内，若严格追溯其原铝来源或熔炼环节，仍会被加征10%关税，也是此次美墨政策的主要受影响品种。若加工成铝制品或含铝商品，其原产地发生变更，但产品大多不在232调查范围内，不会被加征关税。若只对铝材进行简单的分切、包装，其原产地未变，则与原产地国对美直接出口无异。
图2 中俄四国铝材及铝制品贸易影响分析示意图
以铝及铝合金、铝箔坯料、罐料、铝制线缆等为例。可以看出，在墨西哥加工后产品原产地证是否变更以及最终产品类型是否在232调查范围内，是此次政策调整的主要影响因素。
表2 涉案墨西哥铝产品贸易影响案例
按照现行美墨加协定，墨西哥进口的铝板带（不含铝箔坯料、热轧厚板等）、铝条杆型材、铝箔、铝管、铝管附件等只能被当地所消费，不可能直接转口贸易至美国；而在墨西哥加工成制品或含铝商品，如铝制门窗、铝箔餐盒等，不管其原铝来源或熔炼环节是否涉及中俄四国，因相关产品不在232调查范围内，出口至美国也不会被加征10%关税。因此，此次美国对墨西哥进口铝政策的调整，将主要影响中俄四国对墨西哥出口的铝及铝合金，以及可变更原产地的部分铝材。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分析是基于墨西哥直接自中俄四国进口，若墨西哥自其他国家或地区进口铝产品的原铝来源或熔铸环节涉及中俄四国，也将以同样规则对待。
三、具体影响分析
1.中国：部分品种受限，整体影响有限
铝及铝合金：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原铝和铝合金生产国家，但以满足国内消费需求为主，当前对普通原铝和铝合金征收30%出口关税，因此，出口的原铝主要为海关特殊监管所进出境货物（占比99.8%），铝合金主要为加工贸易出口的再生铝铸造铝合金，一般贸易极少，且墨西哥不是主要出口国，因为不会受到相关政策调整影响。
铝材：铝板带是我国对墨西哥出口最大品种，而热轧厚板、铝箔坯料等将是此次调整影响的重点产品，按照76061290（铝合金矩形板、片，厚度＞4mm）和76069200（其他铝合金板、片及带，厚度＞0.2mm）两个税号统计，2023年对墨西哥出口量约为2.1万吨，占两个税号出口比重5.7%。
表3 2023年我国相关铝产品出口情况（万吨）
数据来源：海关总署
2.俄罗斯、白俄罗斯、伊朗：初级铝产品出口被排斥
俄罗斯是全球重要的铝生产和出口国家，2021年出口铝及铝合金345万吨、铝材及制品54万吨，其中，对墨西哥出口铝及铝合金8万吨，占其出口总量的2.3%，铝材及制品出口在千吨水平。伊朗和白俄罗斯两国铝及铝合金出口量合计约24万吨，且对墨西哥直接出口可忽略不计。因此，美国通过冶炼与熔铸要求，限制墨西哥使用相关国家的铝及加工坯料，对其直接影响较小，但将加剧全球对俄罗斯等国铝产品的排斥，这也是继今年4月美英联合限制俄罗斯铝等金属后的又一举措。
表4 俄罗斯等国家铝生产及出口情况（单位：万吨）
数据来源：WBMS、ITC，其中*数据为2021年数据。
3.美国：当前来看“形式大于内容”
2023年美国进口232涉案产品约579万吨（不含761699制品）。其中，未锻轧铝及铝合金416万吨，主要来自加拿大、阿联酋和澳大利亚，自墨西哥进口4.1万吨，占比仅1%；进口7604-7608等铝材及7609铝管附件合计163万吨，主要来自加拿大、中国、韩国，自墨西哥进口仅6万吨，占比3.7%。可以认为，美国此次贸易政策调整的影响范围充其量为10万吨，当前看影响程度相对较小，但其阻止原料源头为中俄四国的铝产品通过墨西哥进入美国的长远意图十分明显。当然，若中俄四国使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铝加工坯料，生产铝材并出口至墨西哥进而美国，则不在调查范围之内。
表5 2023年美国相关铝产品进口来源（万吨）
数据来源：ITC
4.墨西哥：被美贸易政策捆绑，供应链或受影响
图3 墨西哥、美国铝产品贸易流向示意图
墨西哥铝产业特点主要表现：一是铝供应高度依赖进口。因没有电解铝生产，墨西哥主要依靠进口和再生铝生产满足国内需求，2021年墨西哥进口铝及铝材223万吨，占其供应总量的64%。二是出口目的地高度集中，2023年墨西哥对美出口76章下铝产品金额21.3亿美元，占其出口比重87%，其中，232涉案产品对美国出口约5.7亿美元。虽然无法确定有多少产品的原铝来源和铸造环节涉及中俄四国，但若短期内墨西哥企业或贸易商无法提供产品的“出生证明”，其对美出口必将受到严重影响，进而影响自身产业发展。同时，当地企业寻求新的原料进口合作伙伴，也面临采购周期延长、进口成本提高等问题。
四、总结
在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地缘政治冲突升级的大背景下，美墨联手围追堵截中俄四国铝产业，破坏全球产业分工，使得全球经济面临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多。尽管此次美墨贸易围堵对中国铝加工材出口直接影响有限，但存在墨西哥企业为规避出口障碍而全面放弃中国铝产品的可能性，加剧全球经济碎片化。为应对日益复杂的国际形势，中国铝企业应当积极挖掘国内消费新动能，拓展海外市场新天地，同时加快“走出去”步伐，开展国际产能合作，从产品输出向技术、管理输出转变，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跨国产业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