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被疫情、地产透支的2022年财政,如何在2023年延续积极?
要点
2022年财政和基建扩张力度历史罕见,这里有一个深刻的背景在于2022年国内奥密克戎疫情反复,恰逢地产链面临历史罕见增速下滑。展望2023年,财政运行和基建投资依然深受疫情和地产影响,毕竟前者关系财政收支强度,后者关系稳增长诉求强弱。
我们对2023年宏观的基准假设是疫情对经济压制有所减轻,地产企稳修复。这一情境下2023年财政运行有三点特征:
第一,财政依然扩张,只不过扩张力度较2022年减轻。
第二,地方政府主导的传统基建有所收敛。
第三,不论是预算内政府债券扩容,还是预算外准财政工具加码,都需要中央政府肩负起更多加杠杆责任。
先来回顾2022年财政和基建运行逻辑:财政扩张,基建高增。
截至11月中旬,2022年税收减免缓规模达到3.7万亿。下半年还动用政策性银行信贷等增量政策工具。疫情虽然对狭义财政收入端冲击明显,但财政扩支的定力贯穿全年。
2022年财政扩张的另一面,是基建高增。基建投资原本在2018年完成了下台阶,但今年为对冲地产下行压力,“适度超前”基建投资,全年基建投资迎来两位数增长。
展望2023年,预计财政或依然维持高举债融资,然而财政支出或一般。
赤字率往往代表当前财政取向。为积极提振增长,我们认为2023年财政采用偏积极的态度,赤字率或定在3%,对应赤字规模3.8万亿。我们还预计专项债新增规模落在4.7-5.2万亿区间。综合判断,2023年全年利率债供给或创历史新高。
受制于财政收入收缩(主要是土地出让金下台阶),我们预计2023年广义支出增速或较2022年小幅下行,全年增速4.4%(2022E,4.6%)。
简言之,2023年财政运行极有可能呈现如下特征——政府新增债务高,然而支出未必等量扩张,即债务规模“雷声大”,支出力度“雨点小”,这是一种典型的紧平衡财政。
展望2023年,财政还将朝两个方向倾斜:杠杆向中央倾斜,资金向准财政倾斜。
2022年财政扩张,中央政府已经承担起更多的杠杆扩张压力。今年政府继续严控隐债,同时也对新增专项债限额保持克制,对地方政府预算外肆意杠杆扩张已经显现出足够的警惕。2022年中央创新使用两项金融工具助力全国财政扩张,这些杠杆属于中央杠杆。
我们认为,2023年财政投资支出责任仍更多落在中央肩上,因为地方资金收入紧缺,且投资项目储备相对不足。
我们认为2023年中央或再使用政策性金融工具完成财政扩张。相较增扩赤字,增发地方专项债,政策性金融工具将有以下几点优势。
一是发行使用较为机动灵活;
二是投资撬动效应更大,可能达到10倍杠杆;
三是资金使用效率更高。
财政大框架下展望2023年基建:地产弱企稳后基建投资下台阶。
我们预计2023年地产投资有所企稳,基建投资增速因此较2022年回落。
中国经济短周期被地产左右,作为逆周期对冲项,基建与地产必然呈现出此强彼弱的周期关系。我们预计2023年地产投资增速或在-3.6%-5.1%区间,中性假设下地产投资增速在1.5%。与之匹配,2023年基建投资增速或落在[3.3%,8.9%]区间,中性假设下2023年基建投资增速或达5.7%。
根据测算,单纯依靠预算内资金,2023年基建增速将落入负值区间(-10%)。若将基建增增速稳定在5%以上,例如5.7%,则增量工具规模或需0.7万亿,与今年额度持平。
财政预算内收支紧平衡状态下,2023年或将迎来利率债与类财政工具共同放量,央地间关系也将在这一轮财政扩张中再度重塑。
正文
一、2022年财政基建表现回顾
(一)2022年财政:宽财政主线贯穿全年
2022年地产投资走弱、疫情影响反复,财政为提振内需明显减收扩支,具体来看,2022年财政扩张贯穿全年,可划分为三个阶段。
阶段一:专项债放量发行,年初财政支出高企。为应对地产投资年初下行压力,财政加快发行使用提前下达1.46万亿专项债额度,叠加1.2万亿结转专项债资金投放,一季度广义财政支出增速高企。
阶段二:二季度财政减收扩支节奏同步加快。3月中旬华东疫情暴发,经济下行压力加大,财政明确6月前要基本完成留抵退税与全年专项债的发行,4月-6月合计完成留抵退税1.7万亿元(年初目标1.5万亿),1-6月专项债合计发行3.4万亿元(预算新增限额3.65万亿)。
阶段三:三四季度,“准财政”政策性金融工具放量发行使用。随专项债发行用尽,政策性金融工具紧随其后发行使用,7-11月政策性金融工具合计投放7399亿元,支撑“准财政”扩张。与之相对,狭义财政在该阶段则逐步退出,公共财政支出、政府性基金支出增速纷纷放缓。
可以看到,疫情虽然对狭义财政收入端冲击明显,但财政扩支定力从年初延续到了年末。
(二)2022年基建:被地产牵引的增速高企
基建投资原本在2018年完成“下台阶”,但今年为应对地产下行压力,开启了一轮“适度超前”的基建投资进程。
与宽财政的三个阶段对应,今年基建投资表现也可分为三个阶段观察。
阶段一:一季度基建投资增速达到10.5%,主要依赖1.46万亿提前下达专项债以及1.2万亿专项债结转资金支撑。
阶段二:二季度基建投资边际下行至8.6%。这一阶段基建投资主要依靠专项债的快节奏发行支撑。这一时期由于华东疫情影响,多地项目开工受到扰动,但得益于专项债的快节奏发行,该季度基建投资维持在高个位数水平。
阶段三:三季度基建投资再度高企,增速达14.6%。这一时期基建投资主要依靠0.7万亿政策行开发性金融工具,开发性金融工具杠杆撬动力度大,且投放节奏较快,投资增速显著高企。
基建投资在今年再次成为宽财政抓手,在多项资金支撑带动下,全年基建投资增速或达11%水平,积极对冲今年较弱的地产增速。
二、2023年财政债务扩张然而投资增速一般
(一)预计2023年公共财政收入增长乏力
2023年公共财政收入端增长乏力,支出扩张空间有限。
2022年施行大规模退税,2023年财政收入增速在低基数背景下应该有明显跳升,但我们预计2023年财政收入回升幅度有限,主要有以下两方面原因:
其一,财政收入往往与名义GDP增速密切相关,我们预计2023年经济增速在出口下行、地产弱企稳背景下修复程度有限(名义GDP增速 2023E 6.0%; 2022E 5.4%),而与之相关的财政收入增速也难以大幅跳增,特别是土地相关税收对财政收入的拖累可能仍然存在。
其二,2023年减税降费规模仍存。2016年减税降费开始后,每年保持万亿规模的新增减税,且每一年的减税降费基本都在下一年延续或加码,这也使得2016年以后每一年公共财政收入增速低于名义GDP增速。
当前中国宏观税负(税收/GDP)仍然与发达国家有一定距离,叠加当前企业生产活动尚在修复中,2022年及过往出台的减税降费政策大概率将在2023年延续,且仍有加码空间,我们预计2023年新增减税规模可能仍然达到万亿级别,对应财政收入增速或仍低于GDP增速2.1个百分点,与2021年类似(财政收入修复年份)。
我们认为,2023年经济修复幅度有限、减税降费力度仍在,对应财政收入增速或达3.9%(2022E,-1.6%) 。
正因财政收入增速乏力,即便赤字规模达到3.8万亿(对应赤字率达到3%)、财政另外调用2万亿结余资金,对应的财政支出力度仍然较弱,增速或仅达3.8%(2022E,4.2%)。
如果对比历史上财政收支增速与GDP的关系,会发现2023年公共财政收支处于与2016-2018年类似的紧平衡状态。
(二)2023年土地出让金同比或仍为负值
城投托底行为受压制,2023年土地出让收入进一步下行,或达6万亿,较2022年少增0.5万亿。
土地出让收入往往与当年商品房销售额密切相关,如果房企销售表现好,企业资金充裕,拿地积极性将同步提高且更有拿地开发的动力。
我们首先预测2023年商品房销售表现,便可获得明年土地出让收入。我们预测在当前房地产保交楼政策、融资政策支持下,居民信心回升,销售额将在2023年下半年转正,全年增速达3%(2022E,-24%)。
按照近两年土地出让金与销售金额的规模测算(土地出让金为商品房销售额的47%),2023年土地出让收入将达到6.6万亿(2022E, 6.4万亿,-26%)。
考虑2022年有部分非房地产业务城投拿地(预计占拿地规模的8% ),在126号文规范下,这部分城投明年或不再为土地托底,剔除城投拿地影响后(土地出让金为商品房销售额的44%),2023年土地出让收入可能下行至6.2万亿,较2022年少增0.2万亿(同比-3.5%)。
专项债规模或达5.2万亿,达到历史新高。
目前财政已提前下达部分专项债额度,福建省披露2023年提前下达额度达到933 亿元,而2022年提前下达额度为693亿元 。历年福建省分配提前下达额度占全国额度比重为4.7%-4.9%,按此推算,专项债提前下达规模达1.9-2万亿左右。而头年提前下达额度一般占下一年额度的38%-40%,则可以推算2023年专项债额度或达4.7-5.2万亿。
预计2023年土地出让收入较2022减少,同时缺少2022年央行上缴利润,即便专项债规模发行放量达5.2万亿,政府性基金支出端增扩空间仍然有限,根据测算增速或仅达5.5%(2022E,5.6%)。
(三)总结:2023年预算内财政扩张力度有限
根据测算,2023年专项债发行规模(4.7-5.2万亿)、赤字规模(3.8万亿),政府杠杆率(55.0%)均创历史新高,但由于财政收入收缩,广义支出增速 将较2022年小幅下行,仅达4.4%(2022E,4.6%)。
如果看债务规模和支出强度的关系,2023年较高的政府新增债务并未对应高强度的支出,可以形容2023年财政运行特征是债务规模“雷声大”,支出力度“雨点小”。
2023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财政大年,而是处于紧平衡状态。这意味着,如果2023年预算内财政扩张力度有限,若想发挥财政逆周期调节职能,需要依赖其他增量工具。
三、2023年财政将朝中央和准财政倾斜
(一)2022年,中央成为财政扩张主体
2008年以及2015年,中央为实现财政扩张,提高地方投资积极性,分别鼓励地方政府通过城投融资平台、PPP方式扩投资。但历史经验表明,给予地方政府融资的权力,往往会伴随隐性债务的增长,激化地方财政金融风险。
而2022年本轮财政扩张,中央承担更多财政扩张责任。
一方面,今年中央并未给予地方融资权力,不仅继续严控隐债,同时也对新增专项债限额保持克制。
本轮财政扩张没有新增地方债务限额,如2020年发行抗疫特别国债;也没有鼓励融资平台融资,放松隐性债务监管,始终强调“化解存量、严控增量”、“把防范化解隐性债务风险作为重要的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城投带息债务增速达到历史低值,城投债净融资规模也较过去两年显著降低(2022 1-10月1.2万亿,2021 1-10月 1.9万亿)。
地方政府融资的“前门”、“偏门”均没有打开,地方自主投资行为受到较大束缚。
另一方面,中央今年创新使用两项金融工具实现财政扩张。
中央今年动用央企利润与政策性金融工具,帮助财政完成减收扩支。
在收入端,通过央行在内的特定国有金融机构上缴利润,帮助全国完成2.3万亿的新增留抵退税。
在支出端,政策行通过发行7399亿元政金债,新增8000亿信贷投放,为重大基建项目提供资金支持;同时,央行上缴的利润中,有3500亿支持中央政府性基金支出放量,今年1-10月中央政府性基金支同比达到80%,较2021年同期多增1747亿元。
(二)2023年,中央将延续财政扩张主导权
我们认为,2023年财政投资支出的主体仍将是中央,因为地方面临资金紧缺以及投资项目储备不足的问题。
首先,地方基层运转压力较大,基建投资意愿不强。
我们找到2021年公共财政依赖土地出让的省份,天津、江苏、广东等,这些省份的公共财政收支缺口必须依靠土地出让收入补充,仅仅依靠中央转移支付和一般债将无法承担公共支出规模。
然而这些省份在2022年均经历了土地出让收入的大幅下降(天津,-78%;江苏-36%;广东-45%),2023年这些省份的重点工作将是保基层运转,譬如通过盘活国有企业、事业单位资产补充收入。
如果该阶段增加地方融资财权,这部分增量资金或更多用于“吃饭财政”,而非基建项目,降低基建资金投放效率。
其二,地方优质项目储备有限。
从2021年专项债使用情况来看,地方普遍存在资金投放项目收益小、资金闲置、资金挪用的问题,譬如2021年江苏省3个市有30个专项债券项目 2021 年实际收益合计2.73 亿元,远小于资金平衡方案中的预期收益 14.24 亿元。另外还有9个市40个项目未开工或未形成支出,导致预算安排的专项债券资金34.98 亿元全年仅支出3.31亿元,使用率仅9.46%。江苏作为人均GDP排名第三的经济大省,专项债使用尚存上述问题,其他省份专项债项目储备情况可见一斑。
另外,专项债发行期限与发行利率往往反映项目质量,优质项目往往回款时间快、回报收益高。专项债累计平均发行期限已经从2019年末的9年上升至2022年的16年(一般债8年),发行利率也同步从3.4%降至2%以下,说明专项债当前对应项目短期回报收益有限,质量不佳。
虽然发改委在2022年加强了对项目入库前的审批监管,但是地方项目质量还是不佳,如果让地方政府加大投资事权,仍然可能出现项目闲置或者收益率不及预期的问题。
(三)预计2023仍将有一轮政策性金融工具发行
我们认为,中央仍将依赖新一轮政策性金融工具完成财政扩张,因为相较增扩赤字,增发地方专项债,政策性金融工具将有以下几点优势:
一是其发行使用较为机动灵活:时间上,可以在年中时点发行;流程上,不需要经过人大预算、调整预算限额等较为繁杂的程序;规模上,不受宏观杠杆约束;投资方向上,较专项债方向更广,譬如头向上包含“二十大”重视的安全基础设施建设。
二是其对投资的带动力度更大,可能达到10倍杠杆,而且政策行往往可以提供配套资金。
三是其资金使用效率更高,政策性开发工具是先同意发债筹集资金再投放的模式,而专项债是一个项目申请发行一笔专项债,效率上政策性工具更高。譬如今年在年中成立政策行对应基金后,发改委迅速组织筛选了一大批备选项目,直接报送给政策行从中选取项目投放资金。
四、地产投资弱企稳,基建投资下台阶
(一)2023年基建投资增速或达5.7%
中国经济短周期被地产左右,作为逆周期对冲项,基建与地产必然呈现出此强彼弱的周期关系,这一对冲关系在2008年、2012年、2015年、2022年四个地产下行周期中均有体现。由此,我们可以通过地产来判断2023年基建投资增速趋势。
2018年以来,地产与基建投资合计完成投资额增速维持在2%-6%之间,2023年,出口回落但消费企稳,我们预计地产和基建投资合计仍将维持2%-6%区间内,或达2018-2021年增速均值4%。
根据我们对2023年地产投资的测算,2023年地产投资增速或达-3.6%-5.1%,中性假设下增速或达1.5%。由此对应2023年基建投资增速的区间是3.3%-8.9%,1.5%的中性地产投资增速下,对应5.7%的基建投资增速。可见,在地产在2023年企稳背景下,基建投资也将在2023年有所回落。
(二)预测新增政策性金融工具规模达0.7万亿
我们沿用《预测一季度基建投资增速或达10%》测算方法,结合我们对2023年公共财政支出、土地出让收入、专项债发行额度的预测。分别将上述预算内资金乘以对应用向基建的比重及杠杆(参照2022年),能够得到全年的基建投资增速。
根据测算,我们发现如果单纯依靠预算内资金以及其撬动的配套资金,2023年基建投资增速仅能达到-10 %,远低于5.7%。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2023年专项债限额高达5.2万亿,超过2021年3.65万亿专项债新增限额。但实际上,2022年专项债实际使用额度同样达到5.3万亿(新增限额3.65万亿+动用结存限额0.5万亿+2021年结转的1.2万亿专项债= 5.3万亿),这意味着2023年专项债即便放量,带来的增量基建投资规模有限。
由此,明年通过预算外工具带动基建投资显得格外有必要,根据测算,若基建增速达到5.7%,那么增量工具规模达到0.7万亿,与今年额度相近。
若基建投资增速为3.3%,对应增量工具额度达到0.6万亿,若增速达8.9%,则增量工具额度需要达到0.8万亿。
风险提示
风险提示:疫情发展超预期;海外地缘政治风险超预期;国内政策调控超预期。